蓮葉忙起身去關窗戶，上好栓，順手拿起抹布把窗臺上被風吹進來的一點灰塵擦幹凈，又撥了撥火盆，然後重新回來跪在顧傾城身前。

“奴婢以前是跟著一位老爺爺一起討飯的，那位老爺爺有一手絕活兒，能夠改變自己的身體特征。”

顧傾城眼睛一亮，興趣更濃，“然後呢？”

“後來我被拐子拐了，我知道只要我簽了身契，往後不管是死是活是好是歹都由不得自己了，所以在按手印的時候，就動了一點心思……”

蓮葉悄悄打量了一下顧傾城臉上的神色，才繼續說下去，“說穿了就是個小戲法兒，請小姐容奴婢試給小姐看。”

蓮葉起身去拿了自己所用的胭脂過來，還有一張白紙，就當著顧傾城的面，把右手食指伸出來，沾了胭脂，在紙上摁下一個手印，然後笑瞇瞇的道：“小姐請看。”她繼續摁下第二個手印，然後把紙遞給顧傾城。

顧傾城只粗粗一看，便發覺，這兩枚指印截然不同！

蓮葉擦幹凈手上的胭脂，訥訥道：“小姐不怪奴婢不老實？”

顧傾城收了笑容，慢慢點了點頭：“我若要你重新簽一份身契，一份真正的身契，你可願意？”

蓮葉猶豫片刻，點了點頭：“奴婢走到哪裏也不過是為了吃一口飽飯，若非如此，當初也不會自願跟著拐子走了。奴婢雖然來的日子淺，可是小姐的為人也都清楚了，奴婢願意服侍小姐一輩子！”

顧傾城幽幽嘆了口氣：“一輩子太長，變數太多，我也不要求你一輩子對我忠心，我只要你十年。十年之後，你是自由身，不管是去是留，我都會給你一筆銀子，保你一世衣食無憂。但這十年內，你要全心全意替我做任何事！”

蓮葉二話不說，重重磕了三個頭：“奴婢願意！”

於是顧傾城親筆寫了一份契書，蓮葉毫不猶豫按了十根手指印。

顧傾城自嘲一笑：“我也不過是求個自己心安罷了，你若想動手腳，我可看不出來。”

蓮葉一怔，隨即咬了咬牙：“小姐若不信——奴婢願意斷指為誓！”

顧傾城見她果真狠狠張口去咬自己的小指，知道不是作偽，忙伸手攔住：“罷了，你若受了傷，還怎麽當差？”

蓮葉急了，跪在地上賭咒發誓，要效忠顧傾城。

顧傾城又敲打了幾句，便叫她出去。至於究竟是不是真的收服了她，顧傾城心裏也沒底，以後還要挑兩件事來試一試才好。

到了晚上安寢的時候，來鋪床的蓮心忽然道：“小姐，枕頭下這幾本書要不要收起來？您晚上還要看書麽？”

顧傾城卻不記得自己曾在床上放過書，走過去拿起來一看，是一本《詩經》、一本《論語》，還有一本琴譜一本棋譜，順手一翻，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。

封皮上是《詩經》《論語》棋譜琴譜，裏面卻是她請蕭鳳梧搜羅的《魯公兵法》《錦囊妙計》《秦宮十三朝秘史》《百草經》。

正因如此，才不會引起人註意。蕭鳳梧做事還真是妥帖。

同時也疑惑不解，忙問：“這是誰放過來的？”

蓮葉一拍腦門，笑道：“小姐去練琴的時候周媽媽回來了，說不定是周媽媽順手放過來的呢。”

周劉氏家裏的房子突然塌了，所以顧傾城給了她三天假，聞言笑道：“我怎麽不知道媽媽回來了？還不請進來？”

周劉氏在外面烘熱了身子才進來，笑著向顧傾城道謝：“若不是及時找人修了房子，只怕今年冬天那兩個孩子可要受罪了。”

顧傾城點了點頭：“沒傷到人就好。”伸手拍了拍床頭的書，“這是媽媽放過來的？”

周媽媽應了，又道：“我想著快過年了，該給小姐重新做兩套枕頭被套，所以拿起枕頭來看了看，誰知上了幾歲年紀，順手把書忘在那裏了。要不我幫小姐放上書架子去吧？”

顧傾城擺了擺手：“先生說‘溫故而知新’，我正要好好溫書。”

當晚，顧傾城便如饑似渴開始讀兵書，《魯公兵法》共十三篇，只用了一晚上便讀完了。魯公是本朝開國名臣，許多經典戰例至今尚為人津津樂道。

然後開始讀《錦囊妙計》，這本書是手抄本，薈萃了古往今來的很多妙計，每一條計策後面還附加了戰例，所以看起來清楚明了，再印證之前看過的《魯公兵法》，顧傾城頓時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。

因這幾日夜夜用功，白日做功課的時候便有些倦倦的。

幾位先生雖不當著顧傾城的面說什麽，卻到顧燁面前狠狠告了一狀。

顧燁很不高興，把顧傾城叫過去好一頓數落，又拿了幾個問題考較，見她並無半點舛錯，神色這才緩和了些，道：“你用功是好事，可是不能本末倒置，晚上不休息好了，白日裏如何跟著先生好好讀書？以後切不可如此了！”

顧傾城只好答應，心裏卻希望這幾位先生都一齊生病了才好。但到底不敢再任性了，每日只在睡前讀一個時辰。

一來二去到了臘月，幾位先生都要返鄉過年，來年二月二才會再回來。

顧傾城松了一口氣，接下來的日子會自在很多了。

可是她想自在，卻有人不讓她自在。

這天她正在讀《錦囊妙計》，忽聽外面響起蓮葉大聲地問好聲：“二小姐好！”

她忙把書藏了起來，手裏拿了一本真正的《詩經》。

顧傾華一蹦一跳地進來，手裏還拿著一盒點心，抱著一捧嬌艷的臘梅，笑嘻嘻地道：“姐姐，你總不出門，華兒都想你了呢！你看這臘梅好看嗎？”

顧傾城垂眸一看，這一束臘梅亂七八糟的，一點美感都沒有，卻還是笑著親手接了，讓蓮心拿去插瓶。

顧傾華便獻寶似的把手裏的點心拿給顧傾城看：“姐姐，你看，這是我親手做的糕點哦！喏，綠豆糕、豌豆黃、水晶糕……是不是很好看？”一邊說著一邊饞猴兒似的，拿起一塊，掰成兩半，一半自己吃了，另一半塞進顧傾城口裏。

顧傾城那半塊點心一入口便覺得嗓子被堵住了，呼吸不順暢，心口也砰砰亂跳起來，就手把顧傾華一推，啞著嗓子問：“你……裏面放了什麽？”一句話沒說話，眼前一黑，一頭栽倒。

顧傾華腳下一滑，往後仰去，腦袋撞在椅子角上，眼睛一翻暈過去了。

水之湄裏一陣雞飛狗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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